《人性》从一个画着快乐小人的闹钟出发,带我们走过了一段令人感到沉寂的旅程。最后我们发现,除了那个闹钟上的画出来的人脸,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的。
我特别欣赏的是影片揭示性的视角,和它所用的一种非常原创性的方式所揭示的东西——关于社会的构造与人性的思考。
当闹铃响起,一只很普通的大手按在闹铃上的时候,当一个很普通相貌的人坐在床边打着哈欠的时候,甚至当他起身的时候,你都不会意识到影片将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会呈现。然而突然间,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,一个人形的立式台灯出现了。当男主人公点亮那盏台灯时,影片的名字出现在画面上。事后想起来,这些都是非常精巧的设计,因为这盏立式台灯的造型和主题的出现,恰到好处地激发起了观众内心的好奇心。
随后,男主人公进行了刮胡子、吃早餐和出门三个步骤,每个步骤都停留了数秒钟时间,每个步骤里都又有新的作为道具的人物出现,就像那盏人形的立式台灯一样。比如刮胡子的镜子是人在拿着的,比如桌椅都是人来充当的,甚至桌子上放的吊灯都是人拉着的,再比如门口的衣服架子是个女人,而且从男主人拿钥匙的小细节可以发现,这个女人其实是真正的人,而不是一个人形的道具。
影片这种揭示性的视角在延续,继续用人力的士、人力红绿灯、人力楼门、人力电梯以及办公室的人力更衣柜来进一步完善这个世界观。这时观众已然初步明晰了这似乎是一个以人为生活道具的世界,但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男主人公能够成为享用这些道具的人。最终,男主人公的举动告诉我们答案,原来他也是一个道具,仅此而已。特别是,当男主人公上班进入“工作岗位”前,有一个整理领带的小动作,这时我们才意识到,影片中几乎所有的男性都系着领带,从立式台灯、到餐桌、到的士、到楼门、到电梯,原来他们都在完成着自己的工作。
充满善意感的人,一定会觉得很多角色很可怜,怎么能像做牛做马一样,跪在地上让人当椅子坐呢?看到最后,恐怕再善良的人,也不会再同情他们了吧。一方面,他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,另一方面,他们之所以被别人当椅子坐,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爬到那个坐别人的位置上而已。男主人公是一个很普通的人,他的家里没有复杂的家具,没有奢侈的摆设,但却有这么多人形的“奴仆”,这让他似乎变得不普通了。直到影片最后,他才通过一种更彻底的方式,让自己回归到普通。
影片比较震撼人的一个处理是,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这个设定,就像影片期待用一种冷眼的方式审度世界一样。你无法从他们的这种面无表情中,看出他们的喜怒哀乐,看出他们究竟是赞同这样的生活方式还是反感这样的生活方式。习以为常和理所当然,已经成为概括这些人态度的最合适的词汇。我想,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影片所表现的“人性”的话,那毫无疑问应该是“奴性”。它包括两个侧面,奴役别人的冷漠与被别人奴役的冷漠。
当然,影片非是十全十美的。我个人感觉最后男主人公整理领带前后的背景就没有交代清楚。前面一个镜头,仿佛是在一个楼道的拐角处,而后面一个镜头则直接来到屋门前。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漏洞。
此外需要提示大家注意的一点是,最后踩在男主人公身上的人,并不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把身体的全部——尤其是脸面露出来,而是只露出了下半身。导演为什么不让观众看看他的脸呢?我的理解是,最后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影片中实际描写的人物,他只有符号意义,一旦把他的脸露出来,就要进一步刻画他的奴性了——换句话说,就要刻画他奴役别人和被别人奴役两个方面的事情了,而这不是影片想要做的。他只是作为男主人公被奴役的来源,因此只有下肢。